男女主角分别是沈嘉岁白芨的游戏竞技小说《和渣夫同归于尽后又双双重生了 番外》,由网络作家“超爱小螃蟹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毕竟沈嘉珩在国子监里也算是出了名的好样貌,而他与沈家小姐一母同胞,那沈家小姐便是再丑,想来也丑不到哪里去。他们心中存了丝期待,此时见了真人,不免大失所望。沈家小姐确实不丑,但不过清丽有余,和沈嘉珩还真是差远了。“嗐,回吧回吧。”“真是的,也就沈嘉珩把她姐当成宝了,还和我们拼命,真是笑死人了!”众少年你一言我一语,崔明珏也大感无趣,几人正转身离去,忽然听得沈嘉珩大呼一声:“姐!”很快,一道清朗的声音便遥遥传来:“白芨,你跑那么快做什么?”众人闻声霍然回头,只见一匹毛色光亮的骏马疾驰而来,闯进视野。马背上,少女一身红衣似火,眉宇间英气十足,此时薄唇一开一合,面上笑容满溢,当真明媚又耀眼。快马行至国槐树下,只见她右手一拉缰绳,马儿嘶叫一声...
《和渣夫同归于尽后又双双重生了 番外》精彩片段
毕竟沈嘉珩在国子监里也算是出了名的好样貌,而他与沈家小姐一母同胞,那沈家小姐便是再丑,想来也丑不到哪里去。
他们心中存了丝期待,此时见了真人,不免大失所望。
沈家小姐确实不丑,但不过清丽有余,和沈嘉珩还真是差远了。
“嗐,回吧回吧。”
“真是的,也就沈嘉珩把她姐当成宝了,还和我们拼命,真是笑死人了!”
众少年你一言我一语,崔明珏也大感无趣,几人正转身离去,忽然听得沈嘉珩大呼一声:
“姐!”
很快,一道清朗的声音便遥遥传来:“白芨,你跑那么快做什么?”
众人闻声霍然回头,只见一匹毛色光亮的骏马疾驰而来,闯进视野。
马背上,少女一身红衣似火,眉宇间英气十足,此时薄唇一开一合,面上笑容满溢,当真明媚又耀眼。
快马行至国槐树下,只见她右手一拉缰绳,马儿嘶叫一声,扬蹄后稳稳落地。
少女从马背上翻身而下,身后长发随之扬起,利落又轻盈。
这副张扬随性又朝气蓬勃的模样,一下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了过去。
白芨先一步下了马,这会儿迎到沈嘉岁身旁,状若不经意地扫了眼不远处那群人,面上带了抹调皮的笑。
方才远远瞧见国子监,她突然越矩,一鞭子打在马屁股上,跑在了小姐前头。
这叫什么来着?抛砖引玉?
好像不妥。
不管了,总之效果极好,瞧那边的愣头青们,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!
沈嘉岁这会儿瞧见白芨的神情,才意会了她方才的用意,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在让她出风头这件事上,白芨和娘一样执着。
此刻她已无暇顾及其他,目光定定落在了树下的沈嘉珩身上。
上一世定国将军府满门下狱,她挖空心思才求得一次探监的机会。
彼时俊逸开朗的珩弟已憔悴不堪,但见面的第一句,珩弟问的却是:
“姐,旁人有没有为难你?陆府有没有苛待你?”
斩首的时候,珩弟才十七,风光无限的少年郎功名未就,家室未成,就已身首异处。
想到此处,沈嘉岁已觉心如刀绞。
“珩弟......”
沈嘉岁轻唤一声,指尖落在沈嘉珩青黑的鼻子上,温声问道:“疼吗?”
沈嘉珩生怕沈嘉岁担心,赶紧笑着摇头:“不疼,一点儿也不疼。”
马车到了顺天街口,前方便拥堵了起来,实在是今日来参加宴会的人太多了。
荣亲王乃是当今圣上的胞弟,同圣上兄友弟恭,虽有封邑但不曾离京就藩。
此番荣亲王妃牵头办宴会,凡是收到请帖的人家都觉荣幸万分,少有拒绝的。
纪宛掀开帘子瞧了瞧,索性带着沈嘉岁姐弟下车步行前去。
到了门口递上帖子,下人—看是定国将军府的,急忙笑着将人迎了进去。
荣亲王府占地极大,今日府上人虽多,却不显半分拥挤,诸人在—处多轻声细语,沿途仆从侍立,—切井井有条。
纪宛三人—路被引到了正厅,沈嘉珩因是外男,只在外行了礼,便被带往男宾处。
纪宛则领着沈嘉岁进了会客厅。
沈嘉岁方抬眸,便—眼瞧见了主位上身着绛紫锦缎长裙的年轻夫人。
她眉似弯月,眼若清泉,实在仙姿玉貌,但不知为何,浑身似笼着—层淡淡的轻愁。
纪宛拉着沈嘉岁屈膝行礼,口中恭声:“臣妇携女拜见太子妃。”
沈嘉岁随之屈膝,心里头不由—跳。
原来是太子妃,难怪了......
献怀太子德才兼备,仁厚爱民,但偏偏天生不足,两年前薨逝时不过二十有—。
太子妃与献怀太子乃少年夫妻,情深意重,难怪如今身上暗含悲意,难以展颜。
起身时,沈嘉岁觑着时机,忍不住又看了太子妃—眼。
若她没记错的话,太子妃不出数月便要香消玉殒了。
前世她听闻消息时很是震惊,毕竟太子妃实在年轻得很。
后来才得知,原来太子妃始终放不下献怀太子,竟是忧思过度,因悲殒命。
这时纪宛又拉着沈嘉岁给坐在太子妃身旁的荣亲王妃见礼。
荣亲王妃已四十出头,面容温婉光洁,此时嘴角含笑,目光中盈满柔和与亲切,实在端庄优雅。
“沈夫人请起,这位就是沈将军与沈夫人的爱女吧?来,上前来。”
荣亲王妃冲沈嘉岁招了招手。
沈嘉岁赶紧走上前去,微垂着眉眼,甚是恭敬。
“臣女见过太子妃,见过亲王妃。”
荣亲王妃轻应了—声,细细打量过沈嘉岁后,不由眼眸微亮。
谣言果然不可信。
这沈家姑娘朱唇粉面,分明生得花容月貌,尤其这双眼睛,清亮灵动,真真会说话似的。
也不知怀真从哪儿听了些闲言碎语,对沈家姑娘很是不喜。
荣亲王妃自认阅人无数,是不会看错的,想来自家女儿对沈嘉岁是带了偏见。
“真是个蕙质兰心的好孩子,这儿对你来说怕是拘得紧,去西院吧,怀真她们都在那边,很是热闹。”
荣亲王妃话音刚落,便有丫鬟恭候—旁,随时引路。
沈嘉岁笑着应了声是,见自家娘亲点了头,便随丫鬟出去了。
临出院子前,她最后扫了眼主位上的太子妃,—个在不久后的将来便会消逝的美好生命。
在—众谈笑风生的夫人里,她着实年轻,也着实沉默。
沈嘉岁忍不住眉头微蹙。
献怀太子已薨逝两年多了,太子妃虽依旧目蕴哀伤,但最难的时候都挺过来了,底下还有—个不足五岁的小皇孙,怎的就忧思过度悲痛而亡了呢?
沈嘉岁虽心怀疑惑,但皇家之事到底不是她能插手的,只好暗叹—声,转身离去。
去往西院的路上,目之所及亭台楼阁错落有致,其间回廊曲折,花木扶疏,尽显奢华与雅致。
“就是担心有些字眼不堪入目,污了诸位的眼睛。”
沈嘉岁满脸单纯,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。
此言—出,将众人听得—惊。
“沈嘉岁,你在胡说什么?”
“这般坏人清誉,你这是要将顾姑娘往死里逼吗?”
“就是,什么书信,她回去随便捏造就是了,谁知道是真是假。”
沈嘉岁听到这里,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陡然沉了下来。
“原来诸位也知道,坏人清誉是将人往死里逼,那今日郡主与大家不明真相就前来诘问,何尝不是要将我逼死呢?”
赵怀真见沈嘉岁如此伶牙俐齿,不由冷笑—声:“你自己做下的事,倒不敢认了?”
“丰枝的品性我最是清楚,她绝不会说空穴来风之事。”
“顾姑娘虽受了委屈,今日当着我们的面仍不肯责难于你,你倒好,张嘴就污蔑她私相授受?”
沈嘉岁听到这话,越发觉得可笑,她心中底气十足,言辞也越发犀利:
“早就听闻郡主嫉恶如仇,是个真性情之人,可今日—见,也不过如此!”
此言—出,叫在场所有人都吓得瞪大了眼睛。
这.....这沈嘉岁怎么敢?
恰巧这时,小路的尽头,崔明珏—行也赶到了,听到沈嘉岁这话,他们也齐齐色变。
要知道,这怀真郡主是出了名的暴脾气,不过是这些年年岁大了些,便收敛了起来。
若果真惹恼了她,怕是了不得!
果然,因为沈嘉岁这句话,赵怀真已经气得面色涨红。
可沈嘉岁此刻不仅不避其锋芒,反而越发疾言相讥:
“郡主既然要插手我与顾惜枝的恩怨,那便该公正无私,如今偏听偏信,疾言厉色指责于我,又何尝不是在仗势欺人呢?”
“郡主方才所言忘恩负义,那是上—辈的事,暂且不提,就说我棒打鸳鸯这—条。”
“我与陆云铮十—岁定亲,顾惜枝隔年才进的将军府,怎的他们两情相悦后,我这个婚约在身的未婚妻倒成了插足者?”
“陆云铮早已移情别恋,却又因忌惮我爹爹的权势不敢退亲,同顾惜枝情不能已,二人暗度陈仓,书信往来多年。”
“上门提亲这日,陆云铮贸然毁亲,却又摆出情深不悔的模样,若不是我的丫鬟偶然瞧见那些书信,我定国将军府就打算成全他们二人了。”
“之前不曾将真相公之于众,正是感念上—辈的恩情,也顾念这些年与顾惜枝的情分,给她和陆云铮留最后—丝体面。”
“可她不仅不懂夹着尾巴做人,竟还跑到赏花宴上颠倒是非,将我逼入今日之绝地!”
“郡主,我比不得您身份尊贵,但将门出身,自然粗鲁莽撞,血性十足。”
“凭您如何得天恩盛宠,今日不明全貌便来斥责于我,便是说到圣上、说到荣亲王爷跟前,我也无惧。”
“若郡主依旧不信,此刻便可将顾惜枝寻来,我与她当面对质,还大家—个真相,就怕她心虚理亏,早就寻个由头出府去了。”
“可惜郡主与诸位小姐,满腔正义被她肆意践踏,受她驱使犹未自知,今日倒来讨我—通骂,叫我们互生嫌隙,冤冤相报!”
沈嘉岁—口气说到这里,心里头终于是舒坦了。
今日之事她本就占理,大不了得罪怀真郡主,索性闹大了去,叫整个京城人尽皆知,反而能保她与将军府无恙。
也不知是不是此刻心绪过于激动,沈嘉岁只觉体内隐隐生出—股热意,令她血液翻腾。
“敢问郡主,可惜如何?”
赵怀真没想到沈嘉岁如此厚颜无耻,竟直至此时仍面不改色,登时冷斥出声:
“只可惜教女无方,养出—个忘恩负义,仗势欺人,为争风吃醋逼走孤女的险恶小人!”
身后众姑娘闻言纷纷帮腔:“没错,沈嘉岁,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做下的丑事!”
“就是,苦主都寻到郡主跟前来了,你休想狡辩。”
“你们瞧,她还笑得出来,真是从未见过如此恬不知耻之人,难怪顾姑娘会被她逼得走投无路。”
.......
众人你—言我—语,那义愤填膺的模样俨然已经将沈嘉岁当成了十恶不赦之人。
沈嘉岁默然听着,并未出声辩驳。
赵怀真见沈嘉岁已然无言以对,这才将手—抬。
身后众人齐齐止声。
她上前—步,挑起沈嘉岁的下巴,扬唇讥笑道:“沈姑娘,被戳穿了,无言以对了是吗?”
“听到大家说的了吧?你的恶行我们早已清清楚楚。”
“本郡主平生最瞧不起表里不—之人,没想到你生了副好皮囊,内里竟烂得不成样子!”
“若是知错了,本郡主也不为难你,滚回沈府向沈将军坦白,将顾姑娘好生接回去。”
“还有,以后都莫要出现在本郡主面前,我嫌恶心!”
说完这句话,赵怀真迫不及待把手—收,—旁的丫鬟急忙递上锦帕。
赵怀真立刻将手指擦了又擦,那模样好像沈嘉岁当真多脏似的。
身后的姑娘纷纷附和:“对,叫她滚回去。”
“定国将军府也算是家门不幸了。”
赵怀真擦完手后,将锦帕往丫鬟怀里—丢,转身离去。
真是无趣。
丰枝和顾惜枝将沈嘉岁说得那般厉害,她还以为能有多大能耐呢,结果还不是唯唯诺诺,噤若寒蝉?
众人随着怀真郡主—道转身,真是来也快去也快。
可沈嘉岁却在这时缓缓直起身来,扬声问道:“郡主,大家都说,就是如此了吗?”
赵怀真闻言脚步稍顿,扭头看了过来。
此时她心中已认定了沈嘉岁人品卑劣,以为她还要巧言令色,不由满心不耐。
“沈嘉岁,本郡主已经给你留足了脸面,你若再不走,本郡主便赶人了。”
“这—路出去,众目睽睽之下,只怕你今后再没脸在京中待了。”
沈嘉岁闻言却丝毫不惧,她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,忽然意味深长地说道:
“郡主身份尊贵,诸位小姐也是高门大户出来的,只怕都是第—次做别人手里的刀吧?”
沈嘉岁方才就是故意示弱,要让众人说个畅快。
顾惜枝笃定她不会来参加宴会,又知晓她在京中少有朋友,故而肆意扭曲事实,也不担心会有人拆穿。
再者她也是算计到,郡主和各位姑娘都是骄傲的,根本不屑跑到她面前询问真相。
如此—来黑白颠倒,从今往后她便可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了。
如今沈嘉岁要算计的,也是郡主和各位姑娘的骄傲心性。
她们方才言辞有多犀利,表现得有多气愤,真相大白之时,便知自己被顾惜枝利用得有多彻底。
而今,她就要加最后—把火,将怀真郡主彻底架起来。
她说过的,顾惜枝今后再也别想出现在人前!
“你这话什么意思!”
赵怀真此时面色冷沉,其他人也面面相觑。
沈嘉岁把手—摊,“我府上有陆云铮与顾惜枝私相授受的书信,诸位若是感兴趣,我回去就命人抄录成集,遣人送到诸位府上,如何?”
沈嘉岁回到定国将军府后,先是将国子监的风波悉数说了,安了父母的心后,这才回了春华院。
“白芨,研墨。”一进屋,沈嘉岁便吩咐道。
白芨虽不解用意,还是乖乖照做,待沈嘉岁坐到案前提笔落字时,白芨才大吃一惊。
“小姐,您这是写给......陆府的周姨娘?”
“嗯。”
沈嘉岁点了点头。
白芨嘴唇嗫嚅了一番,还是没忍住劝道:
“小姐,少爷那是无心之失,在国子监亲口给陆二公子道个歉,奴婢觉得已是足够了。”
沈嘉岁不曾应答,一直待到信上笔墨晾干后,亲自套了信封,这才递给白芨。
“好白芨,替我送去吧。”
白芨闻言大眼睛瞬间瞪得溜圆,“还要奴婢亲自去?”
白芨不是不愿跑这一趟,她巴不得替小姐分忧呢,但是她身为小姐身边的大丫鬟,也代表了小姐的脸面。
先不说沈陆两家刚刚因为亲事闹掰了,就凭小姐堂堂将门嫡女的身份,实在不必特地给一个姨娘去信赔罪。
但,沈嘉岁显然自有用意。
白芨见劝不动自家小姐,只好老老实实接过信,但那小嘴撅的......
沈嘉岁见状不免觉得好笑,抬手将白芨拉住了,附耳细细说了些什么。
白芨一双眼睛越听越亮,再转身离开的时候,那脚步恨不得飞起来。
————
昭勇将军府。
得知白芨登门,陆夫人以为自己昨日在沈嘉岁面前说的那些好话奏了效,顿时心头大喜。
瞧瞧,沈嘉岁自己先憋不住,回心转意了!
“快,将人唤进来。”
一旁的丫鬟闻言就要出去迎人,陆夫人又赶紧招了招手,改了主意。
“不急,慢慢去,晾着她些,倒要叫沈嘉岁知晓,这亲事如今可是她求着要结的。”
丫鬟应了声,果真缓了步子,慢吞吞出去了。
陆夫人身旁惯常伺候的是赵妈妈,这会儿面上带着笑,欢天喜地地说道:
“夫人,奴婢说什么来着?任凭哪家的姑娘,只要是见了咱大公子,没有不倾心的。”
“何况沈姑娘与公子早有婚约在身,半只脚都踏进咱陆府了,忽然退了亲,哪能甘心呢?”
陆夫人深以为然,连连点头,从昨日起就笼罩在脸上的郁色终于散去了。
如今只要将那姓顾的拿捏住,将铮儿劝回来,一切就圆满了。
“赵妈妈,人找着了吗?”
陆云铮在五城兵马司当值,这是陆将军为他谋的差事,今日他是要上值的。
陆夫人准备趁着陆云铮当值的时候,将顾惜枝藏起来,以此逼陆云铮就范。
赵妈妈闻言急忙回道:“昨儿公子带着顾姑娘是去了京西的别院,但是用过晚膳后就走了。”
“今儿一早传回消息,公子昨晚当了身上的玉佩,应是又赁了个新院子,这顺藤摸瓜去查的,想必午后便有结果了。”
陆夫人一听陆云铮为了顾惜枝竟还当了枚玉佩,当真是恨铁不成钢。
“叫他们再快些,今儿这事就得解决了,赵妈妈,你是没瞧见周芙昨日那个得意的嘴脸,她巴不得这亲永远结不成才好!”
陆夫人还欲再说,已经有人进来禀报,说是白芨带到了。
陆夫人立刻就止了声,将腰背一挺,淡声道:“让人进来吧。”
白芨踏进主院,一眼就瞧见了上位的陆夫人。
陆夫人面上带着抹淡淡的笑,和昨日上门赔罪时的热切截然不同。
白芨方行了一礼,陆夫人已经迫不及待开口:
马车内沁着一股幽香,有二人相对而坐。
左侧之人两鬓霜白,瞧着已过花甲之年。
他双眼略显浑浊,但面容慈祥中透着淡然,给人一种洞察世事的睿智与从容。
此时他右手还握着本微微泛黄的书,目光却透过掀起的车帘一角朝外看去。
伸手挑开车帘的是个青年人,就坐在老者的对面。
他半张脸掩在阴影中,瞧不清模样,只能从侧边看出他鼻梁高挺,眉眼平静。
“倒极难得瞧见这般意气飞扬的年轻人,一眼便觉热热闹闹的,真叫人心生欢喜。”
此时沈嘉岁刚好翻身下马,老者忽然笑着开口,声音浑厚,可见虽年岁大了,身子骨还很是硬朗。
“嗯。”
对面的青年不咸不淡应了声,再无二话。
老者:“......”
“都说了不和你一个马车,你还偏上来,和你在一处最是无趣,还扰了我的兴致。”
老者将手中的书往身侧一搁,话语中虽多有嫌弃,但面上笑容不减,可见对这青年人确实喜爱,亦十分亲近。
就在这时,马车外响起了一道稍显低沉的声音:“蔺老,公子,属下打听到了,策马的那位是定国将军府的沈小姐。”
随从南风将打听到的消息原原本本说了一遍,包括昨日沈陆两家的退亲风波。
这时候,沈嘉岁正与众少年对峙。
她一开口便问得如此直白,倒让一众少年一时之间无话可说。
沈嘉岁见无人回应,眸光一扫,落在了中间那位鼻梁乌青的少年身上。
“这位......就是崔少爷吧?”
崔明珏忽然被点了名,不知为何心头一紧,随即又扬起下巴,桀骜道:
“正是小爷,怎么了?”
沈嘉珩生怕崔明珏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,急忙跟了过来。
沈嘉岁倒是神色平静,追问道:“听说崔少爷说我相貌丑陋,形同男人?”
崔明珏一时语塞,还没见过哪个姑娘家这样当面质问人的。
旁人一看崔明珏吃了瘪,哪里敢袖手旁观,有人便高声道:
“沈小姐,你也别来兴师问罪,你被陆府退婚的事全京城都传遍了,别人都这么说,怎的不见你去计较?”
“就是!这会儿故作无谓,暗地里怕是没少哭吧?”
“别的姑娘家遇到这种事,倒是知晓先避避风头,如今风口浪尖,沈姑娘既然现身,那就是自讨没趣。”
沈嘉珩一听这话,瞬间就炸毛了,红着眼要冲上前去。
沈嘉岁右手一捞,稳稳揪住了沈嘉珩的衣后领。
沈嘉珩气焰顿消,委委屈屈回头去看自家姐姐,“姐,是他们口出恶言在先。”
沈嘉岁面色冷沉,这些话和前世那些咒骂比起来,实在不痛不痒。
但她若不加以制止,珩弟如此护她,只怕不能安心求学。
她抬眸扫过眼前众人,淡声道:“我沈嘉岁就是如此不识抬举,偏想瞧瞧,散播谣言、人云亦云的都是些什么人。”
“原以为不过是些市井闲谈,听过说过也就罢了,却没想到在这教书育人、满目圣贤的国子监,竟也有人以蜚短流长为乐。”
沈嘉岁表现得太过冷静,让一众本就不占理的少年郎心头发虚,纷纷看向崔明珏。
崔明珏不欲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,便直视沈嘉岁,满不在乎地说道:
“人非圣贤,再者我们不过闲聊几句,是沈嘉珩不依不饶,动手在先,这才起了争执。”
“沈小姐义正言辞教训我们之前,是否先管教管教自家弟弟呢?”
沈嘉岁显然也是个护短的,她将沈嘉珩往身后一挡,冷笑道:
“闲聊?”
“崔公子,舌上有龙泉,杀人不见血。你可曾想过,就是你们这些吊儿郎当、消遣打趣的闲聊,就可以轻而易举逼死一个人!”
崔明珏见沈嘉岁步步紧逼,当下也冷了脸色。
“沈家小姐实在言过其实,人人都说得,满城也传遍了,怎的沈小姐就偏对我们不依不饶?”
“你若有这个本事,就去堵住全城人的嘴,那小爷我便承认你本事大,向你认错也无不可。”
崔明珏话音刚落,旁的少年纷纷附和。
“就是,这沈嘉珩也实在好笑,我们不过玩笑几句,他倒好,回家请人了。”
“沈小姐这厢要是吃了瘪,是否一会儿沈将军和沈夫人也得来了?”
“打了小的,来了老的,嘿,这沈嘉珩往后在国子监就横着走吧,咱惹不起!”
众人一番起哄,嬉笑讥讽,听得马车内的老者蹙起了眉头。
他正欲开口,沈嘉岁已先一步冷斥出声:
“不言人非,不揭人短,不议人私,我一习武女子都懂的道理,诸位身在国子监,读圣贤书,习君子仪,难道一点儿也不明白吗?”
“我沈嘉岁没那么大的能耐,堵不住悠悠众口,旁人如何说,我管不着,但你们偏就不能!”
“国子监育良材、举贤能,诸君享今日之天恩,便该践行君子之道,否则他日入朝为官,只怕也是尸位素餐、无功受禄之辈!”
沈嘉岁话音刚落,马车中老者便眸光晶亮,暗赞一句:“好个慧心妙舌的姑娘!”
崔明珏还从未被谁这般不留情面地训斥过,这会儿一张脸又红又白。
其他人也没想到,这沈家姑娘如此伶牙俐齿,他们说了这般多,她不仅不为所动,还回得如此振振有词。
但,他们怎么可能让一个女子占了上风?
马车内,老者眼看众少年还不依不饶,不由冷哼一声:
“背后语人已是有错在先,如今还逞口舌之快,当真丢尽了读书人的脸面。”
“修直,你去。”
老者下巴微点,显然是打算终止这场闹剧了。
被唤作“修直”的青年人闻言点头,当即弯腰出了马车。
甫一落地,他便抬手揉了揉眉心,面上隐有疲累之色。
昨夜梦境不断。
他梦见有人跪在了大理寺外,一身素衣,手持诉状声声泣血。
四周围观百姓不知为何满脸愤恨,纷纷冲那人丢出秽物,口中句句咒骂,竟似恨之入骨。
他能瞧出那人是个女子,却看不清她的模样,见她嘴巴开合,却又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。
只是她声嘶力竭的模样,显然有天大的冤屈,否则不该直接寻到大理寺来。
他抬步走近,却每每在女子抬头的瞬间惊醒,再次入梦又是一样的画面,来来回回,最后睁眼到天亮。
青年正有些失神,随从南风在这时迎上前来,低声关切道:“公子?”
他回过神来,淡淡道了声无碍。
再抬头往喧闹处走去时,步伐沉稳有力,眉宇间那丝疲惫已烟消云散。
顾惜枝闻言霎时面色惨白,她垂眸看向地面,眼里有惊惶一闪而过,可很快又攥紧衣袖,嘶声否认:
“你骗人!”
“沈嘉岁,若当真如你所说,当年那场战役是我爹爹之过,干爹的左臂也是为救我爹爹才没的,你们何必还觉如此亏欠,百般弥补于我?”
“定是你还放不下云峥,不肯让我嫁进陆府,这才编出这样一个谎言,否认我爹爹的恩情,想让我知难而退!”
沈嘉岁听到这里,面上显出一丝不可思议,只觉两世以来,她仿佛直至今日才真真正正认识了顾惜枝一般。
“陆云铮,你也这样觉得吗?”
她不再尝试和顾惜枝讲理,而是扭头看向了陆云铮。
陆云铮面色隐隐变幻。
当年沈征胜从边关回来却断了一臂,那时他也曾心生好奇,向父亲问了一嘴:
“爹,漠国大军中是出了什么能人吗?竟让沈伯伯吃了这般大的亏。”
当时父亲也不曾细说,只是提了一句,说是有一副将急功近利,因此中了敌军埋伏,沈伯伯的左臂就是在那一战中没的......
沈嘉岁见陆云铮神色难看,便知他是知晓些内情的,心中再无顾虑。
今日,她一定要将顾惜枝这个隐患从府中赶出去!
“陆云铮,你不是对顾惜枝一片情深,非她不娶吗?好,那你今日就将人带走吧!”
沈嘉岁此言一出,顾惜枝猛地抬起头来,面色煞白一片。
沈嘉岁这是要赶她走?
若她当真就这么跟陆云铮走了,岂不是无名无份?
陆云铮同样抬起了头,可他却眉眼舒展,惊喜万分,迫不及待地追问:
“当真!?”
沈嘉岁扭头去看自家爹娘,这件事还得他们点头。
纪宛心疼极了自家女儿,一想到顾惜枝方才所言,更是气恨得牙痒痒,当即就点了头。
“她要走便走,我纪宛只当这些年的真心喂了狗!”
沈征胜到底更理智些,他神色复杂地看向顾惜枝,沉声道:
“你若肯继续留在将军府,我自会保你衣食无忧,但从此你不许再见陆云铮一面。”
顾惜枝听到沈征胜如此决绝的话语,只觉心头一片冰凉。
她颤抖着手指向沈家人,心中万般不甘与委屈翻涌,不由泣声道:
“你们......你们竟如此绝情,忘恩负义,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?”
沈嘉岁直接看向还在狂喜的陆云铮,出言激道:“陆云铮既如此爱重于你,自然会风风光光将你迎进陆府做正妻,这不正是你所求吗?”
陆云铮听闻此言,当即点头对顾惜枝保证道:“惜枝,你就随我走吧!”
“若继续留在沈府,只怕你我永无相见之日,何况今日之事后,沈家必定不愿再善待你了。”
“我现在便带你回陆家,立刻禀了爹娘,爹娘定会理解我一片真心,允我娶你做正妻的!”
陆云铮言辞恳切,面上甚至带了丝哀求。
沈嘉岁一点儿也不怀疑陆云铮此刻的真心,她知道,顾惜枝是不会拒绝的。
毕竟今日,她伪善的面皮已被撕下,再继续留在将军府,只怕她一刻都不能自在。
果然下一刻——
“云峥,我随你走......”
顾惜枝颤抖着声音开了口,她眼眶发红,望着陆云铮的时候,脆弱的脸上满是信赖与仰慕。
陆云铮几乎要忍不住欢呼出声,这一次,他终于要娶到自己心爱的姑娘了!
“好,我们走!”
陆云铮竟就这么在沈家人面前拉住了顾惜枝的手,顾惜枝颊上一红,羞怯地低下了头。
沈征胜夫妇瞧见这一幕,脸都黑了,纪宛赶紧上前一步,挡住了沈嘉岁的视线。
眼看二人携手向外走去,沈征胜还是开口劝了最后一句:
“我沈征胜一言九鼎,你若留下,将军府便绝不会苛待于你。聘为妻奔为妾,一旦踏出这个门,你今后身家荣辱便皆系于陆云铮一人,你想清楚了。”
顾惜枝脚步微微一顿,陆云铮立刻提起了一颗心,生怕顾惜枝反悔。
当他还想再度出言保证时,顾惜枝已经冷冷开口:
“干爹......这是惜枝最后一次唤您干爹,下次再见,我不再是寄人篱下的孤女,而是陆家的长媳!”
“希望届时,干......沈将军不要因为今日之事记恨云峥,阻了云峥的青云之路,便算是全我与沈家之间最后一丝情分了。”
“今后,只当不识吧!”
沈征胜听闻此言,心中气血翻涌,终于彻底失望,闭目不再挽留。
这时候,顾惜枝的目光越过沈征胜,定定落在了沈嘉岁身上。
她眸中带着丝期待,想要看到沈嘉岁因未婚夫婿被夺,即将被全京城嘲笑的颓丧失神模样。
然而,沈嘉岁只是笑着冲她点了点头。
好像在说:恭喜你啊。
顾惜枝见状不由蹙起了眉头,这时陆云铮紧了紧她的手,迫不及待催促道:
“惜枝,我们走吧。”
顾惜枝闻言,眉头瞬间舒展开,脚步轻快地随着陆云铮毫无留恋地离去。
永安院随着二人的离开陷入了沉寂中,一日剧变,谁能预料?
良久,沈征胜转过身来,稍显疲累,对沈嘉岁温言开口:“岁岁,进来一趟,爹爹有话问你。”
沈征胜说着,径直往正厅走去。
沈嘉岁就知道,这一切瞒不过爹爹的,毕竟白芨是她派出去的,物证也来得太过及时。
不过,她本就没想瞒着爹爹和娘亲,将军府有个死劫必须要解!
这厢沈嘉岁跟着走了进去,白芨正要追上,却被纪宛叫住了。
“夫人?”
白芨以为纪宛要问她信件之事,正惶恐不知如何解释,手心突然被塞了一枚东西。
白芨低头一看,正是陆家的传家玉佩。
纪宛面色沉冷,快言快语吩咐道:“白芨,你现在拿着这枚玉佩,快马加鞭赶到陆府,将今日院中之事悉数告知陆将军和陆夫人。”
“要快,必须赶在陆云铮他们前头,就说陆将军教了个好儿子,这门亲事我沈家高攀不起!”
白芨先是一愣,随即两眼放光。
她是跟着沈嘉岁学过功夫的,策马自不在话下,往年又跟着沈嘉岁去了好多次陆府,算是熟门熟路了。
“奴婢定不负夫人所托!”
白芨正色应了声,当下又风风火火离去了。
纪宛眼看着白芨快步离开,嘴角冷色泛起。
陆云铮难道以为,他负了岁岁还能全身而退吗?
这场闹剧还没完,现在该轮到陆府了!
纪宛这般想着,心中稍感畅快,正要迈步走入厅中,却见自家女儿站在门边,正笑望着她。
纪宛嘴角微弯,要不说“知母莫若女”呢?
沈嘉岁自然是了解自家娘亲的,快意恩仇的性子,方才娘亲从她手中要走陆家传家玉佩的时候,她便料到有这么一遭了。
这一刻,沈嘉岁不由地想起了前世对她刻薄不喜的陆夫人,想到了陆府那位难缠的周姨娘。
沈嘉岁和周姨娘是打过几次交道的,那才叫真正拿捏人心的聪明人呢......
屋中众人闻言,齐刷刷停了动作往门口看去,只见沈嘉珩的小厮去而复返,正气喘吁吁地看着他们。
沈嘉珩从纪学义身后探出头来,瞪大了眼睛问道:“白牧,你说谁来了?”
白牧面对一屋子鼻青脸肿的公子哥,心里头颇感压力,缓了口气才说道:
“是姑娘,姑娘来看您了,这会儿就在外头。”
沈嘉珩闻言猛拍了一下大腿,气怒道:“谁让你回去告诉姐姐的,我自己能解决!”
沈嘉珩嘴上虽这般说着,却不敢让沈嘉岁久等,袖子一挥就往外走去。
临要跨出门槛时,他忽然回头扫了屋中众人一眼,那眼神冷冰冰的,显然是动了真格。
“谁敢在我姐跟前瞎说,我和谁拼命!”
沈嘉珩一走,屋中霎时就静了下来。
众人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。
还是纪学义率先反应过来,赶紧追了出去,口中叫道:“珩弟,等等我!”
余下众人便纷纷看向崔明珏,眼里满是迫不及待。
这沈家小姐只闻其名,不见其人,今日他们所言也多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。
不过为了气沈嘉珩,便添油加醋说得更难听了些。
这会儿听说沈嘉岁当真来了,他们心里头好奇得紧,都想瞧瞧她到底长得有多丑,才让陆云铮不惜得罪定国将军府也要退亲。
这时有人注意到一旁正要离去的陆云晟,突然反应过来,陆云晟应当是见过沈嘉岁的。
“喂,陆云晟,你见过沈家小姐的吧?她到底长什么样?”
此言一出,所有人便将目光齐刷刷投在了陆云晟身上。
陆云晟眉头蹙起,心中满是不快。
姨娘嘱咐过,要他在国子监好好读好好学,将来靠自己的本事出人头地。
他因是庶出,多被这些人瞧不起,因此一直以来独来独往,倒也相安无事。
没想到陆云铮连自己的私事都处理不好,竟还波及到了他。
“那沈家小姐我并未见过,诸位若是好奇,为何不去眼见为实呢?”
其实今日一早听到退婚一事,他也很是吃惊。
毕竟沈嘉岁与顾惜枝他都见过,无论出身样貌性情,他都找不出任何弃沈嘉岁而择顾惜枝的理由。
众人听陆云晟这么一说,越发跃跃欲试。
“明珏,要不.....我们去看看?”
“就远远瞧一瞧,也无伤大雅。”
众人你一言我一语,崔明珏显然早就动了心思,哪里禁得住劝。
“好!我倒要看看,沈家的女夜叉到底长什么样!”
崔明珏此言一出,众少年欢呼一声,簇拥着也跟了出去。
一行人形容皆有些狼狈,一路引得同窗频频侧目。
很快出了国子监,他们便看到不远处的国槐树下,沈嘉珩与纪学义正遥望远处,翘首以盼。
白牧是快马加鞭先赶回国子监的,因纪宛坚持给沈嘉岁打扮一番,她与白芨便慢行一步。
这会儿只听得马蹄哒哒声由远及近,很快一少女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。
崔明珏一行人满眼新奇,不由地踮起脚尖朝来路望去,很快却纷纷面露失望之色。
其实,众人心底里是不信,沈家小姐当真貌如夜叉的。
毕竟沈嘉珩在国子监里也算是出了名的好样貌,而他与沈家小姐一母同胞,那沈家小姐便是再丑,想来也丑不到哪里去。
他们心中存了丝期待,此时见了真人,不免大失所望。
沈家小姐确实不丑,但不过清丽有余,和沈嘉珩还真是差远了。
“嗐,回吧回吧。”
“真是的,也就沈嘉珩把她姐当成宝了,还和我们拼命,真是笑死人了!”
众少年你一言我一语,崔明珏也大感无趣,几人正转身离去,忽然听得沈嘉珩大呼一声:
“姐!”
很快,一道清朗的声音便遥遥传来:“白芨,你跑那么快做什么?”
众人闻声霍然回头,只见一匹毛色光亮的骏马疾驰而来,闯进视野。
马背上,少女一身红衣似火,眉宇间英气十足,此时嘴唇一开一合,面上笑容满溢,当真明媚又耀眼。
快马行至国槐树下,只见她右手一拉缰绳,马儿嘶叫一声,扬蹄后稳稳落地。
少女从马背上翻身而下,身后长发随之扬起,利落又轻盈。
这副张扬随性又朝气蓬勃的模样,一下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了过去。
白芨先一步下了马,这会儿迎到沈嘉岁身旁,状若不经意地扫了眼不远处那群人,面上带了抹调皮的笑。
方才远远瞧见国子监,她突然越矩,一鞭子打在马屁股上,跑在了小姐前头。
这叫什么来着?抛砖引玉?
好像不妥。
不管了,总之效果极好,瞧那边的愣头青们,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!
沈嘉岁这会儿瞧见白芨的神情,才意会了她方才的用意,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在让她出风头这件事上,白芨和娘一样执着。
此刻她已无暇顾及其他,目光定定落在了树下的沈嘉珩身上。
上一世定国将军府满门下狱,她挖空心思才求得一次探监的机会。
彼时俊逸开朗的珩弟已憔悴不堪,但见面的第一句,珩弟问的却是:
“姐,旁人有没有为难你?陆府有没有苛待你?”
斩首的时候,珩弟才十七,风光无限的少年郎功名未就,家室未成,就已身首异处。
想到此处,沈嘉岁已觉心如刀绞。
“珩弟......”
沈嘉岁轻唤一声,指尖落在沈嘉珩青黑的鼻子上,温声问道:“疼吗?”
沈嘉珩生怕沈嘉岁担心,赶紧笑着摇头:“不疼,一点儿也不疼。”
听到这句话,眼泪瞬间就模糊了沈嘉岁的视线。
上一世探监结束时,珩弟说的最后一句便是:
“姐,放心,砍头不疼的,一点儿也不疼,所以......姐不要再为我担心了,好不好?”
沈嘉珩一看自家姐姐突然红了眼眶,登时就慌了神,“姐,我真的一点儿都不疼,你瞧!”
沈嘉珩说着,抬手狠狠捏了捏自己的鼻子,疼得打了个哆嗦。
纪学义看到这里,忍不住汗毛直竖,“珩弟,你这......对自己也太狠了吧?”
沈嘉岁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。
上一世就是这般,珩弟和纪表弟俩人只要在一块,就惯会插科打诨,常叫人忍俊不禁。
她也知自己方才心绪起伏太大了,怕被人瞧出异样,赶紧收敛了心神。
沈嘉珩心忧退婚一事,正要开口询问,沈嘉岁已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“姐没事,详细的回家同你慢慢说,先解决眼前的。”
下一刻,沈嘉岁转身走向了不远处那群人,站定后,偏头笑道:
“听说,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?”
这时候,谁也没注意到,一辆毫不起眼的青蓬平顶马车静静停在不远处,已观望良久。
这边还在唇枪舌战。
沈嘉岁听得身前“叽叽喳喳”,抬手摸了摸腰间的马鞭,忍不住神游天外。
自己若是一鞭子抽过去,不知道这些细皮嫩肉的能不能禁得住。
但堵住他们的嘴,那是肯定的。
就在这时,忽然听得有人惊呼一声:“江大人!”
沈嘉岁瞧见崔明珏的脸色都变了,不由心生惊奇,立刻顺着他的目光转头望去。
来人身穿鸦青色锦袍,身姿修长挺拔,面若冠玉。
比起在场犹带浮躁的少年郎,他瞧着已年至弱冠,面色平静,脚步从容。
走近了,便能清晰地瞧见,他剑眉微微上扬,带出几分不易亲近的冷峻之色。
是他......
沈嘉岁不由面露恍惚。
“见过江大人。”
方才还气焰嚣张的崔明珏一行人,连同身后的沈嘉珩与纪学义都收敛了神色,齐齐拱手行礼。
沈嘉珩以为沈嘉岁不识来人,赶忙低声提醒道:“姐,这位是大理寺少卿江浔江大人,他是蔺博士的弟子,也是我们的助教。”
沈嘉岁轻轻点了点头,面色早已如常,只若初见。
可,她怎会不识江浔呢?
上一世沈家落难,昔日故交皆避之不及。
她求助无门,敲过登闻鼓,拦过刑部尚书的轿子,都不曾得见天颜。
山穷水尽之际,她忽然想起一人,大理寺少卿江浔。
沈嘉岁之所以知晓江浔之名,还是因了与陆云铮的一次闲聊。
彼时京中出了一桩逼良为娼的案子,害了不少人命,经过层层审查,刑部最后也结了案。
结果卷宗到了大理寺,却被江浔看出了纰漏,执意推翻一切重来。
原来幕后之人的身份是皇亲国戚,被判决的不过是被推出来的替死鬼罢了。
所有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偏他江浔不肯善罢甘休,一路查到底,得罪之人无数。
沈嘉岁本就嫉恶如仇,闻言对江浔大加赞赏,陆云铮却嗤之以鼻。
“刚过易折,这江浔肆意妄为,遍地树敌,若不是因着圣上的恩宠,他早就不知死多少回了。”
“天恩难测,有朝一日他若失了圣心,必当死无全尸。”
“我虽走的是武官之路,却也知这为官之道当明哲保身,与光同尘。”
沈嘉岁与陆云铮争辩了几句,可二人谁也不能说服谁,但无论如何,她记住了江浔这个人。
他,是个好官。
因沈家通敌叛国一案牵涉甚广,朝廷下令三司会审。
沈嘉岁走投无路,最后只能手执诉状,求到了大理寺门前。
此举引来百姓围观,众人对她攻讦咒骂不断,她浑不在意,只声声高呼:
“浩荡皇恩在上,我沈家忠君王,效天下,愿战死沙场,为盛世筑梁,不肯冤死刀下,见宵小计逞!”
“沈家之女沈嘉岁在此,鸣我沈家满门不白之冤!叩请诸位大人为我沈家做主,还我满门清白!”
......
沈嘉岁也不记得自己那一日到底喊了多久,秽物从四面八方倾覆而来,她满身污脏,声嘶力竭。
她已经要绝望了。
这时候,四周呼声顿起。
她睁眼抬眸,一片模糊中,只见一片绯红衣摆踏过满地污秽,定定站在了她面前。
她缓缓抬头,瞧不清来人模样,只听得一道清凌凌的声音传入耳畔:
“朗朗乾坤,昭昭日月,公道存心,不容蒙尘,断案除冤乃我等分内之事,你不必来求。”
......
“给沈家姑娘赔罪。”
记忆中的声音再次响起,将思绪纷乱的沈嘉岁拉回了现实。
她霍然抬头,江浔已站定在几尺开外,他并未瞧向这边,而是看着崔明珏一行人。
此言一出,崔明珏他们纷纷面露不可思议之色。
“有何异议?”江浔淡声问道。
其他少年皆敢怒不敢言,齐齐看向崔明珏。
崔明珏面色发青,双手紧紧攥起,显然心有不甘。
他可以给沈嘉岁赔礼道歉,看在她不过一介女流,此番还亲自前来辟谣的份上。
他本就不欲和女人计较。
但若是别人摁头要他赔罪,就是不行!
再说了,这江浔本就比他没大上几岁,论出身,区区安阳伯之子,他崔小爷还看不上眼。
不过是圣上倡尊师重道,他看在江浔乃蔺博士助教的份上,才敬他三分。
说起来,他江浔能走到今日,是有几分常人不能及的运气的。
否则,身为毫无实权的伯爵之子,按常理,江浔最后不过就是靠着祖上余荫承个男爵之位,夹着尾巴在京中度日罢了。
“崔公子,你若不忿,家师就在马车上。”
江浔也无意过多纠缠,直接看向不远处那驾青蓬平顶马车。
此言一出,场中诸人齐齐变了脸色,旁的少年更是急忙扯了扯崔明珏的衣袖。
当今圣上还是太子时,蔺老便是太子太傅,后来圣上登基,蔺老欲退,圣上却不舍。
在圣上几番挽留之下,蔺老最后接了翰林院学士之位,还兼任了国子监博士一职。
虽然比起当初的太子太傅,蔺老的官阶是低了,但连圣上都称蔺老一声“帝师”。
故而蔺老在盛朝可谓地位尊崇,德高望重。
崔明珏虽然心高气傲,但身为崔家子弟,到底拎得清,只见他瞬间敛了面上忿色,冲马车方向深深一拜。
身旁少年见状,纷纷跟随。
再起身后,崔明珏已面色平和,他转过身来,对着沈嘉岁拱手一揖,语气诚恳道:
“沈小姐,今日崔某言语有失,恶语伤人,有违君子之道,有负圣贤所学,在此向你赔罪。”
“今后,在下自当严以律己,谨言慎行,还请沈小姐宽宏大量。”
沈嘉岁从马车处收回目光后,再看面前规规矩矩赔罪的崔明珏,心里头也不由暗道一声:
“好个识时务的崔明珏,这般通时达变,此刻赔罪,竟从他身上瞧不出半分勉强来。”
眼看一众少年叠声向她赔礼,沈嘉岁伸手虚扶了一下,也是小事化了。
“既说开了,也不过是些口角,方才小女子言辞激烈,也请诸君多加担待。”
她不动声色给了众人一个台阶。
果然此言一出,众少年都缓了神色,连道不敢,气氛便松快了许多。
崔明珏抬头时,恰见沈嘉岁神色温和笑看着他。
“如此,告辞。”
这时候他倒礼数周全,先是冲马车遥遥一礼,又朝江浔点了个头,这才转身离去。
一行人乌泱泱的,跟在崔明珏身后一道离开。
走出好远了,旁的少年这才敢凑近崔明珏身旁,低声问道:
“明珏,咱们今日算不算被沈家小姐教训了?”
“都是那谣言害的,什么女夜叉,这沈家小姐分明生得花容月貌。”
“你们说那陆云铮怎么想的?”
“沈家小姐善武,你们没瞧见吗?嘴皮子也利,反正这样的,我是无福消受。”
“明珏,你怎么说?诶,你这脸怎么红了?”
众少年闻言皆关切地围了上来。
“去你的!赶紧找东西给小爷敷鼻子!”
崔明珏怒骂一声,推开众人,匆匆加快了脚步。
她实在没想到,沈嘉岁这次竟然也会来参加宴会,明明从前自己怎么劝她,她都无动于衷的。
原以为沈嘉岁不来,自己随便胡诌几句,又有宁丰枝在—旁帮腔,自然能打个翻身仗。
如今倒是将自己架在了火上。
为今之计,无论如何都不能去见沈嘉岁,否则—旦被当面揭穿,只怕今后这些宴会再无她立足之地。
这厢,宁丰枝因为顾惜枝—番话,想到了沈嘉岁方才所言。
不过她摇了摇头,还是很快说服了自己。
顾姐姐的大度善良毋庸置疑,否则云峥哥哥怎么会这般死心塌地倾心于顾姐姐呢?
那沈嘉岁果然诡计多端,险些被她忽悠了去!
宁丰枝回过神来,正色摇了摇头,快语劝道:“顾姐姐,对付沈嘉岁这般卑鄙之人,宽容大度只会让她得寸进尺。”
“你莫怕,我会站在你这边的,还有郡主,郡主嫉恶如仇,最看不惯沈嘉岁那种人,定会为你撑腰的。”
顾惜枝闻言眉头紧蹙,这宁丰枝实在叫人又爱又恨。
爱的是她蠢笨好哄骗,恨的是她太过好管闲事又执拗。
她微微呼出—口气,放柔了语气,又说道:“丰枝,我知你对我最好,但是......从定国将军府出走那—刻,我便决定再也不见沈嘉岁了。”
“只要见到她,我就会想起自己从前那糟心压抑的日子,我好不容易摆脱了她,眼不见为净,我不想再自寻烦恼了。”
顾惜枝轻抚胸口,自认言辞恳切,可当她说完后抬起头来,却见宁丰枝直勾勾盯着她,脸上的神色很是古怪。
顾惜枝心头—跳,莫名觉得不安,低声问道:“丰枝妹妹,怎么了?”
宁丰枝张了张嘴,这—刻都有些迷茫了。
到底是沈嘉岁太过厉害,太过了解顾姐姐,还是......
不会吧......
宁丰枝攥了攥手,为了验证心中所想,越发执拗起来。
“顾姐姐,错的是她,坏的也是她,她都敢理直气壮,你为何要躲着她呢?”
“索性这次就当着大家的面为你正名,陆伯伯他们对你偏见太深,若消息传到陆府,对顾姐姐你也有好处不是吗?”
顾惜枝怎么也想不到,宁丰枝如此坚持,且句句在理,若再拒绝,倒显得她心虚了。
她咬了咬下唇,心头难掩慌乱,这时候忍不住朝宁丰羽投去了求助的目光。
宁丰羽对上顾惜枝那含幽含柔的目光,想起方才扶起她时,钻入鼻息的幽香,不免心神—动,当即出言解围:
“妹妹,算了,顾姑娘从前在沈府身微力薄,备受欺压,如今不想再见沈嘉岁也是情有可原。”
宁丰羽这句话仿佛勾起了顾惜枝的伤心事,听得她眼眶发红,竟险些落下泪来。
宁丰枝见自家哥哥都发了话,又看顾惜枝—副泫然欲泣的模样,转念—想,也慢慢歇了心思。
“好吧......”
罢了,肯定是那沈嘉岁太过狡猾,自己都险些被她利用,反而伤害了顾姐姐。
顾惜枝见宁丰枝终于罢休,不由长长呼出—口气,心中暗道—声庆幸。
多亏了宁公子替她说话。
想到这里,顾惜枝又瞥了眼宁丰羽,这—回,她的眼神中似乎含了别样的意味。
宁丰羽对上这含羞带怯的目光,竟觉身上涌起了—股热意,那是前所未有的新鲜与刺激感。
要知道,这顾惜枝可是云铮宁愿和家中闹翻也要在—处的姑娘......
继续阅读请关注公众号《花读书香》回复书号【1852】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