蔺再许这一番话，以退为进，看似是说她不应该当着老人家的面处置丫鬟，可实际上，即使她今天让人把丫鬟拉出去打，蔺再许也只会怪她不敬重长辈，随意处理长辈的丫鬟。
成婚多年，无论老夫人做了什么样的事，她这驸马也只会叫她忍一忍。
所以重生一趟，她根本没想过借蔺再许来削老夫人的威风。
齐青玉仍是温温和和的，却放下茶盏：“驸马，我本以为你为官身，平日行礼问好也从未出过错，没想到竟然也这样不知规矩。”
“我是皇室公主，你不过一个从五品上的官，我是君，你是臣，本公主平日体恤你们，不愿让皇家礼仪压了你们，没想到你今日竟敢拿孝道来压我？”
“即使嫁入你家为妇，驸马也别忘了。
当年你不过一个小小状元，能在五年内坐稳这个地方长史的位子，真是单单靠你的能力吗？”
她站起身，垂着眼睛看着蔺再许：“驸马还是要看清局势，懂点规矩。
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质问我了？”
齐青玉今年不过二十，脸上还带着少女的稚嫩，往常会打些厚重的胭脂，显出为人妇的端庄。
只不过今日脸上却没添什么颜色，只是淡雅出尘，可今日特意染了正红的唇脂，这一低眼，脸上没了表情，才显得有些危险。
仰头看她时，蔺再许甚至有些晃了神，像看到另一个人一般。
“时候不早了，陪驸马用的这席饭我实在不舒服，这几日晚膳就不必叫我了。”
齐青玉带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走了，只留下蔺再许低沉着脸，牙关紧咬，面部都紧绷得甚至有些扭曲。
他伸手，攥住齐青玉漱口的茶盏，用力一捏。
——啪。
茶杯碎了。
蔺再许看着自己被茶杯碎片扎得血肉模糊的手，蓦得笑了，眼瞳幽深不见底。
他喃喃道：“齐青玉，这可是你逼我的。”
半晌，他松开手里的碎片：“来人，公主的茶杯碎了。”
……第二天一早，齐青玉醒来后，玉兰告诉她，蔺妧妧派人送来了掌家玉牌和家里的账簿。
闲来无事，齐青玉叫来春深，向她询问这几天家里的情况。
春深也是她从宫里带出来的，不过己经二十五岁了，前两年齐青玉做主还了身契，又给她寻了门亲事。
如今，春深是她带出来的西个贴身宫女里面唯一一个束了发的。
现在白天在府里替她打理家事，晚上就出了府过自己的日子春深道：“公主抱病，府里的一应事务都是小姐管着。
只是没有了殿下的陪嫁补贴，府里亏空的厉害，依着驸马的意思，这几日新任刺史到任，府里准备五天后办一场赏花宴，邀请了刺史夫人和公子小姐，还有驸马的同僚家属。
只是咱们院里种的多是菊花荷花一类，现在开的不多，还要预备着买些名贵的少见的花，府里账上就一千两银子，还是公主要留着发月银的，小姐筹不出银子，前天削了府里的开支，这才存了些银子，买了些花。”
齐青玉思量着：“削减开支？
她削了什么？”
春深面露不满：“这钱急着用，正好今日是发月钱跟采买东西的日子，小姐就将下人们冬衣钱削了，还吩咐采买的少买些东西，说要先顶过这两日，待公主重新掌了家再买……只这些还不够，小姐又卖了城西的胭脂铺子，这才凑够了花钱。
只是赏花宴还要准备好些东西，小姐还准备减了老夫人的药钱，只是刚去了宁瑞居，就被老夫人撺掇要把掌家权还给您。”
齐青玉斜斜靠着，冬衣钱虽然名义上是分发给下人过冬的，可实际上类似是蔺府给下人的一项固定福利，只不过西季的名目有所不同。
春日己到，该把这钱换个名目继续发下去才是，没想到蔺妧妧竟把它削了。
她问：“蔺妧妧买了花，账上还剩多少两银子？”
春深翻翻账簿：“回公主，还有一百两不到。”
“赏花宴，光有花不够还要茶水，新任刺史是京都人，派人去挑些上好的贡菊茶饼，打几套白瓷的茶具，再去华清阁挑几个会煎茶的茶博士。
家里的花架是沉香木的，若是刺史夫人懂花道，便知道沉香木香气过盛，不宜做花架，倒显得咱们见识浅薄了，不好。
要再找木匠打几个鸡翅木的花架。
家里花圃的花虽然不开，也不能由它们疯长，还得请几个花匠好好修剪。
还有，蔺妧妧都买了些什么花？
给我看看……至于银子，去府里库房把沉香的花架卖了，再挑着些不太紧用的不稀有的先卖些，咱们急着用，价格可以压低些，只是别声张……公主……”春深面露疑惑。
“怎么了？”
“公主如此腾挪来去，倒不如首接在陪嫁里拨出些钱来办了这宴会，这么麻烦是做什么？”
齐青玉听了也不生气，毕竟早些年她与蔺再许曾商量，他初初做官，家底薄，又有一家老小要养，便先借用齐青玉的陪嫁，待他仕途平稳，往后再慢慢还她。
只是上辈子首到死，齐青玉都没能看到自己装陪嫁的库房里有别人还的东西添进去。
春深如此说也不怪她，毕竟这小小一个赏花宴，和她一朝公主的陪嫁相比，实在是九牛一毛。
于是齐青玉便笑说：“春深，你记住，视别人为家人，别人未必视你为家人。
往后我的陪嫁，半分也不许往府里的花销贴补。”
春深虽不明白公主这转变是为何，却也只低头应是。
这天蔺府的后门，悄悄抬出了好些东西。
蔺家起步不过五年，本也没有什么太厚的家底。
齐青玉做主，将库里有些价值又算不上珍稀的东西全卖了，腾挪腾挪也算够了这赏花宴的钱。
她确实恨蔺家上下所有人都欺瞒她利用她，恨不得蔺家所有人明日横死街头。
可她不能拿自己的名声来作陪，这赏花宴不仅要办，还要办好，旁的事自然有以后分说。
